美国减税，又不是中国减税，你激动什么？

财政税收是一个政府的根本，显然，如此大规模的减税注定不会一帆风顺，围绕它的政治斗争还将持续下去。

撰文 | 陈季冰

稍微有过一点从商经验的人，无不对中国目前的沉重税负留有难以磨灭的深刻印象。因此，周六，当美国参议院通过历史性税改法案的消息传来，中国互联网上一片沸腾。

这是30多年来美国立法机关通过的影响最广、力度最大的税收改革法案，可以说也是特朗普总统上任近一年来取得的唯一称得上货真价实的政治成果。

凭借着右翼民粹主义政治势力的兴起，美国保守派精英终于获得了他们真正想要的东西。

▲特朗普在Twitter上称赞共和党的立法者

西谚有云：“悠悠万事，唯税为大”。财政税收是一个政府的根本，显然，如此大规模的减税注定不会一帆风顺，围绕它的政治斗争还将持续下去。

对于这个法案，参议院所有民主党人全部投了反对票，有一位共和党参议员投了反对票，最终结果是51∶49。

此前的11月16日，美国众议院以227票对205票通过了税改法案，所有民主党众议员全部投了反对票，有13名共和党众议员投了反对票。由此可见，关于这个问题的分歧在今日美国是多么尖锐、多么不可调和！

▲美国参议院投票通过税改方案

特朗普和国会共和党人是在今年4月份提出这个税改法案的，关于它的主要内容、理论依据以及反对者的理由，我在今年4月30日发表在冰川思想库上的一篇文章《特朗普减税这么好的事，为什么也有人怼？》中已经详细分析过，这里不再赘述。现在更应该展望一下它会对中国造成什么影响。

从之前为数不多的相关报道来看，中国官方的主流声音似乎是对美国的这次税改持批评立场的。

例如，《人民日报》今年4月28日曾发表评论文章，将美国的减税视作对他国发动了一场“税务战”，类似于“贸易战”、“汇率战”这样的破坏性行为。

文章称，作为对特朗普税改的反应，一些有实力的国家会加入这场竞争，或竞相减税，或以邻为壑，或设立避税天堂。

目前，这一迹象在英、法等发达国家已露端倪。这样做不仅会使国际税收秩序陷入混乱，更会使业已形成的G20等国际经济政策协调框架下的《税基侵蚀和利润转移（BEPS）行动计划》等反国际税收恶性竞争成果缩水。

此外，美国税改将使部分无力搞税收竞争的出口导向型国家直接受损。

▲《人民日报》4月28日发表题为《美国税改，谁是赢家》的文章

4月28日，国家税务总局国际税务司司长廖体忠在接受澎湃新闻采访时也认为，美国的这种做法是“错误的”、“不负责任的”，不利于国际合作与协调。

“我们旗帜鲜明地反对收税竞争……这不仅是中国的观点，也是G20杭州峰会所有国家领袖的观点。”他还表示，作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中国不会做这种“不负责任的事情”。

12月4日晚，新华社发文，也对美国减税可能“加剧全球的竞争性减税“表示了担忧。文章认为，国际税收漏洞使跨国企业得以疯狂避税，竞争性减税可能恶化各国政府财政状况，争夺税基则更可能导致双重征税、供应链扭曲等问题。因此，税收问题已不仅是一国内政，而是需国际合作的多边问题。

中国一年一度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本月即将召开，相信美国减税会成为今年会议考量的一个新因素。

至于民间，针对这次美国税改的看法存在两个明显不同的维度。

第一类人基本属于“政治挂帅派”，他们似乎略带窃喜地认为，美国的减税将了中国一军。

他们还寄希望于这将迫使中国政府同样以减税来应对，这有利于让中国企业和老百姓减轻税负，得到实惠。不过，不知道上文提到的国家税务总局官员的表态算不算是提前打消了他们的这种不切实际的念头？

▲特朗普税改计划前后对比（来源：新浪财经）

第二类人属于“市场技术派”，总结一下目前所能看到的各类观点，这一派大致列举出了美国税改有可能对中国经济造成的三重效应：

第一，美国减税将导致中国的美资回流美国，从而加剧中国的资金外逃和人民币贬值趋势，对中国经济的稳定构成威胁。此外，它还有可能压缩中国未来货币政策的灵活空间。

第二，长期来看，减税将促进美国经济增长，从而对中国经济、特别是出口产生拉动，因而对中国经济构成长期的促进。

第三，美国减税所导致的资金流向变化将使中国被动地“去杠杆”，从而有助于降低中国的债务和资产泡沫，而这正是中国经济当前的头号风险。

第一条是弊的一面，后两条都是利的一面。

▲美国税改后各类型家庭减税情况（图片来源：Tax Foudation）

技术派还热衷于分析美国减税对全球资本市场的影响，进而得出他们关于美国减税对中国实体经济、楼市和股市的间接效应。

我的看法是，至少到目前为止，所有的分析都是缺乏可信依据的。

更重要的是，我在《特朗普减税这么好的事，为什么也有人怼？》一文中已经分析过，特朗普减税究竟是否会有利于刺激美国经济增长、推动美国资金回流，本身都没有在美国取得共识。

供应学派的政策建议的实际效果，也没有在过去20多年的美国经济实践中得到过有力的证实。

基于这样一种不确定的假设，就美国减税对中国经济的影响作出预估，也只能是泛泛之论。

甚至可以说，迄今大多数评论更多地只是代表了不同政治立场的人根据自己愿意相信的理念看到的截然不同的未来。不仅在美国，在中国也是如此。

因此，这些看法究竟孰对孰错？有多少是对的？多少是错的？我认为不能观念先行，经济学理论模型推演与经济政策的实践完全不是一回事，更何况理论上就没有共识。

未来，一方面要针对具体问题做具体细致的分析；另一方面还要对实际发生的市场变化做客观耐心长期的追踪观察。

由于先前美国众议院通过的税改法案的版本与上周六参议院通过的版本有一些不同，因此，接下来两院需要通过磋商，取得一个共同版本。

比较乐观的预期是，特朗普有可能在2018年元旦前签署这项30年来最雄心勃勃的税收改革法案，使之正式成为法律。特朗普本人也在推特上发文，表示期待能够在圣诞节前签署最终版的法案。

金融市场总是提前消化政策的影响，截至本文发稿，道琼斯美国股指期货盘前大涨237点。对于中国的决策者、企业家、投资者和研究人士来说，整个12月内全球股市、美元汇率等的动向，需要格外多加关注。